说到龙利源，黄文一声叹息

龙利源生前照（资料图片）

黄光在收到龙利源现金后打的收条

“源兴木业”也是龙利源的家

　　在一顿猫肉火锅的餐桌上，广东省人大代表，亿万富豪龙利源中毒身亡。因为挪用了龙利源委托办事的资金，无力偿还，广东省电白县八甲镇镇政府干部黄光便趁机在猫肉火锅里放入了十来片参片大小的断肠草，打算与其同归于尽。

　　最终，龙利源经抢救无效身亡。而投毒的黄光，还有一直跟随龙利源做生意的农民黄文保住了性命。近日，华商报记者采访了黄文以及龙利源的家人，讲述这三个人的恩怨纠葛，以及背后当地官员和商人在经济发展中某种特殊的关系。

　　亿万富豪龙利源吃猫肉火锅遭遇中毒后，八甲镇的餐饮生意一落千丈。1月6日，记者走访八甲镇，发现即使在吃饭时间，饭店也都没有一个食客。

　　“尽管警方已经宣布是人为投毒，但最近在外面吃饭的明显少了许多！”八甲镇居民阿龙告诉华商报记者。这起投毒事件中，让许多人意外的是，投毒者竟为当地镇干部黄光。

　　八甲镇居民已经习惯喊黄光为黄主任。在许多人的印象里，黄主任这些年一直在官场不得志，偶尔从街道经过，也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1月4日，广东阳春警方宣布对八甲镇党委委员、镇农林办副主任黄光采取刑事拘留措施，罪名是黄光涉嫌给龙利源吃的猫肉火锅里投毒，致龙经抢救无效死亡。

　　死者为广东省人大代表，在当地有“亿万富豪”之称的巨商，而投毒者是巨商不惜巨资“拉拢”的政府官员。两人的特殊身份背后，是当地政府官员与商人在经济发展中某种特殊的关系。

　　■农民黄文

　　龙老板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在行政区域上，电白隶属于广东茂名，这里地处沿海丘陵，山林资源异常丰富。

　　48岁的农民黄文是电白县那霍镇人。2011年12月23日那天，陪龙利源吃猫肉火锅的，除了黄光，另外一个人就是他。当时，他因为中毒不深，经抢救保住了性命。

　　在此之前，黄文所从事的职业为运输业，主要是为龙利源的源兴木业公司运送货物。

　　上世纪90年代，黄文在当地从事小水电开发，但起色不大，后又参与木材贩运。但由于同行竞争激烈，加之自己经济能力有限本钱不多，所以生意一直没有很大的转机。

　　2000年左右，黄文遇到了从东莞创业归乡的龙利源。由于年龄相仿，几次打交道后，黄文很快取得了龙利源的信任，龙利源就拉黄文跟着自己一起做木材生意。

　　黄文小龙利源一岁，生活中最大的嗜好是抽烟。龙利源虽然自己不抽烟，但经常给黄文烟，有时候是别人送给他的，他转手给了黄文，有时候是他掏钱买给黄文的。这一点让黄文很是感动，曾一度暗下决心这辈子要为龙老板鞍前马后。

　　追随龙老板七八年，黄文凭着自己的勤快和在该行业积累的人脉关系，让龙利源很是赏识。龙曾不止一次对黄文说，你这样长期给我打工总不是办法，等找到合适项目了，我给你分点股份，我们一起合着干。

　　龙利源的话让黄文很是感动，他认为龙利源就是自己生命中的贵人。

　　到了2008年，在一直没有找到更合适项目的情况下，龙利源鼓励黄文先出去单干，理由是黄文已经有能力独当一面了。

　　在龙老板的鼓励下，2009年，黄文买了一辆卡车开始搞货运，货源主要还是龙老板给的。

　　黄文的货运虽然赚不了大钱，但有龙老板的特别照顾，一年四季货源不断，生活倒也过得滋润。慢慢的，附近人见了黄文也开始喊他“黄老板”了。

　　“老板”是广东人对别人的一种普遍尊称，指对方属于“有钱人”。刚开始，黄文对这个称呼很不习惯，但慢慢地也就承认了。

　　龙老板对自己的好，黄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很多次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帮龙老板联系几单大的生意，一是回报知遇之恩，二是自己也可以得到一些实惠。

　　2007年起，在当地已经算富甲一方的龙利源当选广东省人大代表，在从商之余开始参政议政。这让黄文感到脸上特有光，因为这时候的龙利源已经是方圆百八十公里的知名企业家了，外界更是传说他已经是亿万富豪。

　　黄文以自己能经常随意出入龙老板家，能和龙老板一起吃饭、聊天为人生最大的自豪。

　　■官员黄光

　　一直官场不得志

　　黄文认识官员黄光是在上世纪90年代的一次饭桌上，当时龙利源还在东莞创业。

　　在黄文的回忆中，当时已经是八甲镇干部的黄光也就20多不到30岁，但为人很是活泛精明。其中一个最鲜明的例子是，当时的黄光一边在八甲镇上班，一边在八甲镇经营一家饭店。

　　和黄光认识的具体年份黄文已经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是在秋天，当时是朋友带他去的。下班后摇身变为饭店老板的黄光对来者均很客气，一边发烟一边说，饭店的生意以后还需要各位多多仰仗。

　　由于名字相近，饭局上，黄文和黄光就多碰了几杯。黄文记得，酒喝到快结束时，黄光把自己拉到一边悄悄说，以后有朋友吃饭就来店里，可以记账。还告诉他，自己在八甲镇政府主管企业，以后有事直接来找就是，“两笔写不出来一个黄字嘛！”

　　后来黄文还真的带着朋友到黄光的饭店吃过几次饭，每次黄光都热情异常，好酒好肉招待。投以回报，黄文每次有事路过八甲镇时，经常带些土特产去看黄光；有时候黄光不在，东西就直接搁在他办公室或门房。

　　时间久了，黄文也就知道了一些黄光的情况。黄光是与高州相邻的阳春市(县级市)郊区人，出生于1966年，父亲是个教师。上世纪80年代黄光从当地一所中专毕业后直接分配到了阳春市八甲镇做干事，后来又曾担任镇农业专干，与黄文相识的时候，黄光为镇企业办的负责人。

　　黄光的姐姐告诉记者说，黄光上世纪80年代后期有过一次婚姻，但后来由于妻子一直不生育而离婚。

　　上世纪90年代中期，黄光再婚，现任妻子是前妻的闺蜜。黄光与后妻生有一子，前妻和后妻分别居住在阳春市的两幢单元房里。黄光平时一个人居住在八甲镇政府后院的一套单元房里，周末则回阳春和妻子团聚。有时候住前妻家，有时候住现在的妻子家。

　　黄光与两任妻子的关系处理得如此之好，让周围熟悉他的人都不能理解，但又都羡慕不已、赞叹有加。

　　黄光的曲姓朋友告诉记者，黄光曾对自己的仕途非常看好，但后来几次升迁调离都未能如愿，为此也多次在他面前发牢骚，说自己这辈子可能就只能呆在八甲镇了。

　　黄光的现任妻子和家人对记者表示，他们只知道黄光在外面很忙，至于忙啥黄光每次回家都不说。问他，他回答说不想把工作上的事情带回家里。2011年12月23日前，黄光的职位为阳春市八甲镇党委委员、农林办副主任，享受副科级待遇。

　　黄光的同僚邹先生说，由于连续多年都没有提拔升迁，黄光这几年对仕途已经绝望了。多次在他面前说，乘着在位还是抓紧时间做点事情吧，等有了钱再找机会。

　　在广东沿海，“做点事情”就是“做生意赚钱”的隐晦说法。

　　■富豪龙利源

　　有个性、敢说敢做

　　县级市高州在行政区域上隶属于广东茂名，1962年出生的龙利源是高州云潭镇人。云潭人有经商的天赋和传统，在担任广东省人大代表前，龙利源已经是东莞云潭商会的会长了。由于当选人大代表后事务太多，经龙利源提议，东莞云潭商会就推选他出任名誉会长。

　　龙利源的小舅子阿水告诉记者，龙利源小时候家里很穷，学生时代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上山砍柴。

　　高中毕业后，龙利源在当地做过畜禽收购、蔬菜贩运等等行业，后来积攒了一点小本钱后去东莞闯荡。在东莞，龙利源从小摊贩做起，直到后来拥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手提袋加工厂，并开始发展壮大。

　　1997年，看中了木材加工市场的龙利源把东莞的生意交给弟弟阿旺打理，然后回到高州云潭镇创办“源兴木业”。云潭距离八甲镇20多公里，同属于森林资源很丰富的丘陵半山区。

　　事实证明，龙利源的眼光和选择非常正确。股份制的“源兴木业”主要从事各种板材合成加工，即从附近收购来大量杂木，然后加工成各种木板，销往全国各地。“源兴木业”的近200名工人全是云潭镇的乡亲。

　　因为木材加工生意兴隆、销路广泛，2007年左右，龙利源已经成了高州乃至整个粤西南富甲一方的企业家。外界传说他身价资产过亿。

　　但阿水向华商报记者介绍说，姐夫龙利源每年的利润也就几百万元，外界说他是亿万富豪的说法不实。

　　在阿水的眼里，龙利源是一个在生活上很节俭、很朴素的人，不讲排场、不穿名牌。“他经常和身边的人在路边的小饭馆吃饭，一点也没有有钱人的架子，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对我姐和孩子也都很好！”

　　龙利源有三个孩子，25岁的大儿子近年来一直在东莞帮助父亲打理企业，二女儿已经结婚嫁人，最小的孩子还在读书。龙家的房子就在云潭镇“源兴木业”的院子里，一幢装修得很讲究的三层半楼房，每层的面积近300平方米。

　　房子的一层是“源兴木业”的办公室场所，包括龙自己的办公室，装修得古香古色、简洁而素雅。二楼和三楼分别是龙利源和弟弟阿旺的家，四楼只盖了一半，是餐厅和厨房。在整个云潭镇，龙家的房子显得最气派和独特。

　　在云潭镇，大富豪龙利源以豪爽和低调赢得了乡亲们的拥护和尊重。当地人阿坤告诉记者，每当镇上或附近村子有修路等公益事务时，龙利源都会阔绰出手捐助。

　　当地还流传着龙利源喜欢替人打抱不平的故事。2011年夏天，福建林姓司机拉货经过云潭镇，结果被当地人“碰瓷”敲诈了500元。龙闻讯后开车找到“碰瓷”者，一顿训斥后帮福建司机追回了500元。

　　在云潭乃至整个高州，龙利源的“脾气不好”是众所周知的。当地人阿琪回忆，2010年龙利源去参加高州市官方组织的一次会议，会上因为观点不和，龙利源当场斥责高州官员“说话不负责任，不懂就别乱说。”

　　广东茂名的徐姓官员向记者介绍说，龙利源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企业家，敢说敢做。当记者问及龙斥责高州官员的细节时，该人士证实确有其事。但他认为这可能主要和龙利源广东省人大代表的特殊身份有关。“要是普通的企业家，无论你多么有钱，一般都不敢和官员叫板的，这是潜规则！”该人士说。

　　■吃猫肉火锅前十几天

　　龙称要举报“收钱不办事”的人

　　巨商龙利源和八甲镇官员黄光相识的介绍人，是他们共同熟识的黄文。

　　1月6日，黄文向华商报记者回忆说，大约是在2008年前后，龙利源问他和八甲镇的干部熟不熟悉，黄文就说和一个叫黄光的人认识多年了，有来往。龙说这个人他知道，有机会可以见见，看以后能不能有啥合作项目。

　　其间，三人一起吃过几次便饭，算是见面认识。

　　龙家家属提供的一份资料显示，大约在2009年年底，黄光打电话给黄文，称有单位要在八甲镇国营河尾山林场建造一座大型水力发电站，当时有4000多亩的山林需要处理，问龙利源愿不愿意做这笔生意。

　　黄文将信息如实告诉了龙利源，龙利源实地考察后认为可以做，于是就和黄文一起找到黄光，说愿意做这笔生意，问黄光如何操作。

　　黄文说，当时黄光提出需要150万元“办手续”，理由是看中这单生意的人很多，需要“运作和协调”。龙利源考虑到150万元物有所值，于是支付了，可是工程一直拖着没有开工。

　　其间，龙利源和黄文要求黄光介绍水电站建设方的公司负责人和八甲镇领导与他们面谈，但黄光称水电站建设方负责人必须由其单线联系，并再三保证如果龙利源信任他，生意保证成功。

　　后来，龙利源和黄文怕黄光说话不实，就自己去八甲镇找镇长刘某。刘告诉他们说这个事情具体由黄光负责，让他们找黄就是了。

　　黄文说，2011年7月份，黄光又打电话给龙利源，说需要80万元用于办理“砍伐证”。龙利源希望生意早日成功，于是又付给黄光80万元。

　　按照龙家家属提供给警方的书面材料，2009年至2011年12月，黄光以各种“办事”理由和借口从龙利源手中和“源兴木业”拿走350万余元，其中35万元为银行转账，其余款项均为现金。

　　该材料还称，黄光许多时候“要钱”只要现金，并拒绝打收条，理由是龙利源应该充分相信他。

　　但直到2011年12月，黄光许诺的4000亩林地生意一直没有消息。这让龙利源很是生气和恼火，他让黄文给黄光带话，到底能不能办赶快给个话。不能办就把钱退回来，“不要伤了和气”。

　　龙利源的朋友罗先生称，案发前十几天，龙利源曾致电他，称打算向高州市纪委和茂名市纪委举报他生意上的某些伙伴。罗先生问到底怎么回事，龙利源只说了句“收钱不办事，很可恶！”

　　龙家家属出示的证据显示，2011年11月29日和2011年12月12日，龙利源分别给黄光不同的两张银行卡上转账4万元和3万元。

　　黄文回忆说，那几天龙利源心情不是很好。对他说，这笔生意做完后再也不想见黄光这个人了。

　　12月21日，去了一趟东莞回到云潭后，龙利源催促黄文尽快约一下黄光，问事情到底能不能办成。

　　黄文给黄光打电话，黄光说事情比较复杂电话里说不清楚，让他和龙老板一起来镇里见面说，并说自己最近一直在镇上，不出远门。

　　12月23日上午，龙利源和黄文还有司机阿木一起从云潭赶到了八甲镇。上午三人开着龙老板的车去山上看林地。见面后，黄光一个劲给龙利源解释说事情难度如何如何大，但他最后又说如今总算有眉目了，12月底前一定会办完所有手续。上山的路上，黄光说中午想吃火锅，邀请龙利源和黄文一起去镇上的“八甲火锅城”。由于三人此前在这家火锅城已吃过多次，龙利源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并让黄文给老板打电话预订。

　　三人到达火锅城的时间为23日下午1时许，由于老板的菜还没有备好，三人就坐在二楼的包间又等了40多分钟。其间黄光一直给龙利源赔着笑脸，说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办成这样。

　　黄文回忆说，猫肉火锅还没上来前，黄光说出去买包烟，几分钟后又重新回到了包间。不一会儿，猫肉火锅上桌，三人开吃。黄文感觉味道很苦，吃得少。龙利源可能是太饿了，又急着下午要赶回茂名参加一个会议，一咕噜就喝了一碗汤，然后又叫了一碗饭。

　　饭后三人均出现中毒症状，先是送到当地八甲卫生院抢救。龙利源经抢救无效于当天15时许死亡。

　　被抢救过来的黄光后来向警方供述称，由于他挪用了龙利源的资金，而龙利源多次催他归还欠款，无力还款的黄光便萌生了与龙利源同归于尽的想法。

　　至于黄光挪用公款做了何用，警方没有通报。但龙利源的家属告诉记者说，警方在黄光使用的汽车上发现了六合彩宣传资料，所以他们怀疑黄光正是因为参与六合彩赌博巨亏，挪用了龙利源的钱后无法补上，便产生投毒杀害龙利源企图赖账的歹心。（李勇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