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黄威龙初进村庄时,给村民的印象。大老板派头,开着路虎车,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亮,与这片闲置的田地,与这里的民风,格格不入。然而五年过去了,黄威龙变了,被这片土地把他打造拿捏得像块结实黝黑的泥土,昔日的老板派头一扫而尽,与在菜地里劳作的农民无二样。这是为什么?到底是谁改变了谁?改造了谁?是这片土地改造了黄威龙?还是黄威龙改造了这片土地? ——题记 在田野边上低矮灰暗的沥青棚前见到黄威龙,这是我与他第二次见面。看上去他精神很疲惫,让人觉得他睡眠时间严重不足,眼帘下垂,脸无光泽,一身乡下人的打扮。 时值腊月底,没几天就是年了,驱车一路过来,四处村庄都弥漫着浓浓的年味。此行是朱积兄安排的,北京的叶延滨老师和杨泥大姐来茂名,他们是一家,叶老师是著名诗人,原《诗刊》主编,杨泥大姐是《人民文学》编审,著名编辑家,他们此行,就想到乡下去走走,所以朱积兄便安排我们去见黄威龙。 与黄威龙握手,感觉到这只又大又厚的手掌长满了老茧,粗糙而有力。我喜欢这种握手方式,不做作,甚至握得有点生痛。其实握手就是人的个性传达,从握手可以判断 黄威龙是 个内心情感丰富、待人真诚的汉子。我也就对他没任何顾忌,直呼他“农民兄 弟”,在我心目中 ,他就是一 位朴实的 农民,我出身农家,他就像我久违的一位农民兄弟。 这天天气非常寒冷,可以说是入冬以来比较低温的一天。菜地里有几位农民在收获蔬菜,天色灰蒙,我站在田野边上若有所思,这片土地,凭什么让黄威龙如此沉迷陶醉?实在让我费解。之前,朱积兄曾约过我来黄威龙的农庄,因故没成行。在我的想象里,大凡农庄,主人都会在依山傍水的地方,建座与山水风光吻合的房子,作为自己的栖息地,平日里约上三二知己或喜弄文墨之人来喝喝茶,聊聊天,挥挥毫,附庸风雅一回。其实我的想法太矫情了,没想到呈现在我眼前的情形如此不尽人意,这里的住宿条件,与贫民窟没二样。 我问黄威龙,你平时住哪?他迈着沉稳的“八字步”把我带进沥青棚里,用手撩开蚊帐说,这就是我睡觉的地方,整整五年了。黄威龙出去了,我仍站在原地不动,与黄威龙对面床的一位农民工从被窝中坐起来,我问他:“你们老板就住在这?”他点点头,我不再问下去,走出沥青棚,心里顿时冒出一阵酸楚。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黄威龙所作所为,超乎寻常,像在潜藏着什么东西?一时又捉摸不透。 这天,没机会与黄威龙聊得太深,只在他办公室喝茶时,偶尔听他提及一些往事。他说他是做精细化工的,公司在珠海,家也安在那边,爱人是教师,五年前回老家,承包了这片耕地,就再也不打算回珠海了,那边的生意由他弟弟去做,他在老家当他的“农民头”。 三言两语,语气低沉,一点也不在意,黄威龙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转眼春节快过完了,我打通黄威龙手机,问他在哪?他说他在乡下,语气含糊,他显然没听出我是谁。我说我上午去农庄看你,在吗?他说他刚从外面赶回。 我们来到农庄已近11点,黄威龙不在,见有一中年汉子从沥青棚走出来,便问:“你们黄总回来了吗?”汉子说:“没有。你约了他?”我说是。汉子招呼我们进办公室喝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茶叶。后来我们走进田野,沿着菜地的田埂走下去。地里种着蔬菜和玉米,有片平整过的湿地已播下谷种。 远远地,我看见一辆灰色越野车从坡边拐弯处开过来,我想,大概是黄威龙这家伙回来了。环顾一眼四周,田园空寂,很多待耕的田地裸露在初春的阳光里,虽然是透过云层里薄薄的光影,但春天毕竟是回归大地了。 我们双脚踩着杂草丛生的田埂往沥青棚方向走,见到一个灰头灰脑的汉子弯腰在水龙头边洗手,他就是黄威龙。黄威龙站在那向我招手,他依然是满脸疲惫,微笑着伸出他又大又厚的湿手掌与我相握,依然是那么粗糙而有力。我情不自禁与他拥抱,闻到他身上一股泥土味。 黄威龙说他刚从几十公里外的山区赶回来,那边有块800多亩的耕地,他想承包下来种水稻,正在洽谈中。在他办公室边喝茶边听他唠农业经,芝麻豆腐谷子蔬菜,说得头头是道,好像他肚子里装着一本农业词典,话题除了农业还是农业,除了土地可说,就再也没别的了。不过我乐意听,尽管我是农民的儿子,但这方面的知识,还是相当贫乏的。 一个电话过来,黄威龙接听,挂断,然后他对我们说,就聊到这吧。他起身出门,回过头对我说声,你们先走,我去厨房吃点东西,再去。他原来空腹去山区,连早餐都没吃。其实事情很凑巧,这天一位朋友儿子婚礼,我与黄威龙都是被请对象,席间又同一桌,事先是一点都不知情的。 回来一直想着黄威龙,心里像搁着一块沉沉的石头。这个人实在让我捉摸不透,他表面波澜不兴,内心却藏着一座矿山,一片大海。他是个很懂得掩饰内心的强人、高人。从他平静的话语中,从他宠辱不惊的神态,可以断定,他历尽世态炎凉,享尽荣华富贵,生活对于他,仅是一种人生必由之路,为人一世的历练体验而已。 出于职业习惯,我想对黄威龙进行一次刨根挖底,但也只能从百度里寻找。从搜索到的几篇相关文字报道看,几乎是同出一辙,没太多让我动容震撼心灵的东西。当我搜索到中央电视台七频道《致富经》栏目以《大款回乡种菜种有机大米也赚钱》为题,报道黄威龙舍弃都市安逸的生活开着“路虎”回家乡种田的事迹视屏时,我被里面的画面和记者与被访者的对话深深打动了,也被黄威龙这个人物深深折服和感动。在看视屏时,我曾几度难受,甚至掉下眼泪。 下面的文字,并非我个人原创,照录下来便是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物,一个真实的黄威龙。 画外音:这里是广东省茂名市电白县的一个小村庄,几年前,这片上千亩的农田因为面积大、位置偏远,一直没人敢承包。然而,2009年5月的一天,这里来了非常阔绰的大老板,一出手就是800万元,包下了眼前1000多亩地,一包就是20年,村里的所有人都忘不了那天他进村时的样子。 村民薛景光:他穿的西装,打的领带,连那个头发都梳得蛮有条理的,很讲究的一个人。 村民黄俊儒:驾驶着路虎的农民伯伯,给周围一些村民的一个感觉,就是这样给他一个称号。 村民黄金水:好像这个衣服跟这个人气派,很了不起的人,很威武,好像他的名字一样,威武。 这就是黄威龙初进村庄时,给村民的印象。大老板派头,开着路虎车,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亮,与这片闲置的田地,与这里的民风,格格不入。然而五年过去了,黄威龙变了,被这片土地把他打造拿捏得像块结实黝黑的泥土,昔日的老板派头一扫而尽,与在菜地里劳作的农民无二样。这是为什么?到底是谁改变了谁?改造了谁?是这片土地改造了黄威龙?还是黄威龙改造了这片土地? 事实上,我们并不急于寻找答案,黄威龙的事业才刚刚开了个头,后面的路还远着呢。但是,从电视镜头里,我看到黄威龙驾着拖拉机,在满是春水的田间犁田,看到他与农民工一起装卸谷子,看到他与农民工同吃同睡的地方,看到他被采访时对妻子流露出的温情,看到他坐老母亲身边说到动情时的哽噎和落泪……我感动了,深深地感动了。 又一组电视镜头和对话。 黄威龙:我在做农业之前没有摸过,连见都很少见过这种拖拉机的,现在是,耙田的,起垄的,还有那个收割的(车)现在都会开了,不像原来那个人了。 画外音:曾经,黄威龙是一家香料厂的老板,每年卖香料能赚上千万元。可在2009年,他却突然放下了原来的生意,回到老家包下了眼前这上千亩的农田,他现在做的事,让周边所有的人都会竖起大拇指。 村民黄俊儒:我非常佩服他,他身上给我学到的一个打不死的精神,永远不会倒的精神,永远不会放弃的精神,算是一个奇人。 妻子:我没想到他能吃这种苦,他以前的那种日子跟他在农场的那种日子对比起来,真是两个人,跟天上地下的那种。 黄威龙:这个是我住的地方,天热的时候是靠这个风扇,灯光就是靠这个灯光。 记者:就这一个灯管。 黄威龙:我的电器在这里的话,就是一个电吹风。 记者:只有这个? 黄威龙:只有这个,没有什么电器了,没有电视机。 记者:我看着环境挺简陋的,你们这住几个人。 黄威龙:三四个人,所有的房子为什么都盖的薄膜,漏雨了,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看着这些,听着这些,我心里很沉重!后来我问黄威龙,你就为这个回来吗?在商界,你曾经那么风光辉煌,难道生意出现危机了?需要转型了? 黄威龙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其实不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而是为了父母。每次回来,看到两老在家中捧着饭碗孤零零地吃饭,心里就内疚,不好受。是为了照顾父母,多些时间陪陪他们,我才下决心留在家乡。 原来如此。我无语,因为此时,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张慧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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