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道德观念下,掌权人物在改朝换代时迅速向新朝输忠,常被讥为“朝秦暮楚”的失节者、降臣、风派,如五代时宰相冯道,就是这样一个人,至今仍受史家非议。但是,在南北朝时的南粤地区,却有一位少数民族女首领洗夫人,她嫁于梁朝,受宠恩于陈朝宠遇;陈朝覆亡后,又忠心为隋朝服务,打击维护前朝的势力。就是这样一个人物,陈帝、隋皇对她却很敬重,后世史家无人非议,甚至当代人也赞美她顾大局、识大体,维护中华国家统一,是千古楷模,民族大家庭中少数民族中的一面旗帜。 洗夫人的出现,是一个奇迹。 有智有德,杰出女性 洗夫人,南朝时梁代南越高凉州(现广东阳江县西面)人,她约出生于南梁武帝萧衍普通元年(520)左右,卒于隋文帝杨坚仁寿元年(601),史未载其名字,《隋书.列女传》(卷八十)以“谯国夫人”条目为其作传。 古高凉州地处今南粤,其辖地约为今天广东省的电白、高州、连江、茂名、吴川等广大地域。秦朝初年,那里是还是所谓的“蛮荒”之地,即少数民族南越僚俚人的居住之地,当地生产力低下,百姓尚未开化,亦不接受中原朝廷的统治。秦二世时,南海尉任嚣鉴于秦朝势力还未到达番禺、高梁等地域,于病重临终前召龙川县令赵佗(原常山真定人)去托付后事,认为“番禺负山险阻,南北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可为国。郡中长吏亡(无)足与谋者,故召公告之。”(引自《汉书.西南夷两粤传》卷九十五)任嚣当即将南海尉职权交给赵佗,不久,任嚣病故,赵佗遂接任代理南海尉,吞并了附近的桂林、象郡,自立为南粤武王。西汉时,汉文帝赐书正式承认他为南粤王,至此,南粤归顺中原,东汉初,伏波将军马援平南粤,汉朝将该地划为九郡,直接归中央政府统辖。三国时,东吴设置高凉郡,管理南粤部分地区,该郡属广州,下辖安宁、高凉、思平三县,由于主要为少数民族聚居之处,人口稀少,西晋时全郡才2000户。隋朝时亦置高凉郡,领6县,最高时户籍总数达9917户。 《隋书》卷八十“谯国夫人传”称:“谯国夫人者,高凉洗氏之女也。世为南越首领,跨据山洞,部落十余万家。”《北史》卷九十一“谯国夫人传”亦称其为“高凉人也,世为南越首领,部落十余万家”。而据电白县近年出版的《冼太夫人史料文物辑要》论定:洗夫人出生的原籍确为隋朝时高凉郡的电白县山兜丁村,在电白县当地还留有洗府、洗墓、洗庙等“三洗”历史遗址。(参见广东电白作家崔伟栋历史小说《冼夫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10月版中的序及后记)不过,正史中记载的关于高凉州居民人数互相矛盾,“谯国夫人”传中称当地部落达十余万家,而《隋书.地理志》称当地户籍数为九千九百一十七户,相差较大。发生这种矛盾的原因,一是由于当时官府并未对民族区域的人口进行过精确的统计,此仅是纳赋税的户口资料;二是“部落十余万家”,可能泛指洗氏家族影响下的整个南越族,不限于高凉州一地。 洗夫人幼时贤惠达理,由于她生于南越族首领之家,其家庭文化背景肯定比较优裕,而她们家作为南梁时的南越族首领,已不再是“茹毛饮血”的蛮族酋长,逐渐接受了汉族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史书虽然仍称南越族居民“世居山洞”,但这“山洞”的含义,实际上指的是部落聚居地、山谷间村庄及寨栅等称谓,并非真的是仍以山洞为家(极少数穷苦獠俚居处可能以山洞为家)。鉴于洗夫人父母家为高涼州望族,她幼时会受过良好的教育,懂得礼义,故《隋书.谯国夫人传》称其少女时代即能“抚循部众”,“每劝亲族为善,由是信义结于本乡”,她若没有受业习学,是不可能讲出服众道理的。 还有一件事也充分说明洗夫人的知识水准。原来,南越族习俗喜斗,汉文帝时,赵佗的后代赵兴立为南越王,不料该国的相国吕嘉造**,杀了赵兴及王太后。元鼎五年(前112)秋,汉文帝命卫尉路博德为伏波将军,对南越用兵,双方曾进行过一场大血战,终于攻灭了半独立的南越藩国,于是改置为州郡。不过但其地好斗的民风未变(据《史记.南越列传》)。洗夫人有个哥哥叫洗挺,当时遥领南梁州(在今汉中一带)刺史,目这个刺史的官不是实职,他便依旧住在高凉州。洗挺凭恃洗家的实力,不断带部落武装到周边郡县抢掠,弄得岭南一带社会秩序紊乱。见此情景,洗夫人便对其兄长“多所规谏,由是怨隙止息”。这里我们看到,此时的洗夫人虽尚未出嫁,年龄仅在14岁左右,实际还是一位少女,居然能把强悍、凶蛮的兄长洗挺规劝过来,促成洗家与周边郡县改善关系,这充分说明洗夫人已成为一位知书道理的女子,所以,她在家庭中地位不一般,常常以理折服比她年长的人。此后,海南、儋耳等郡县主动来归附高涼州洗家,各个民族的居民,达到千余个“洞”(村寨)。 南梁时,洗夫人家乡属高州(隋时改为高涼郡),领高涼、连江、电白、杜原、永宁、宋康海安、阳春、罗州、高兴等郡(这里的郡,实为县级规模,相当于现在的“县级市”),梁武帝萧衍大同初(公元535年为大同元年),其中罗州刺史冯融闻知待字闺中的洗夫人贤名,(洗家在电白郡)冯融遂决定为其儿子、高涼郡太守冯宝聘娶洗夫人为妻。 说起这冯家,也是非等闲的名门,在南粤生活已历三世。这个家族还是南北朝时的北方小国北燕(其辖地在今辽宁、吉林一带)昭成帝冯弘的苗裔。南朝宋文帝刘义隆元嘉七年(430),北燕发生政变,燕国文成帝冯跋受惊而死,其少弟冯弘(字文通)杀死太子自立为帝,改次年为大兴元年,但冯弘不肯臣服北魏太武帝拓跋焘,被拓跋焘打败,便率居民东迁高丽,同时密令冯融大父冯业(《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三称冯业为冯弘“族人”)先带三百人渡海投奔江南的刘宋朝。而冯弘到高丽后,由于他秉性的傲慢,得罪了高丽王高琏,高琏逼其迁居北丰(今沈阳北),冯弘愤慨,遂秘密派人向南朝刘宋求助,宋文帝命人去高丽迎接冯弘归朝,要高丽王高琏发送川资。高琏大怒,于是派大将率三百余士兵连夜赶往北丰,杀死了冯弘及其子孙十余人,后假惺惺地追谥冯弘为昭成帝,北燕亡(据《魏书.海夷冯跋传》,卷九十七)。冯弘有一子冯朗入北魏,后来冯朗女儿入魏宫,成为北魏著名的文明太后(参见本书《文明冯太后:权力巅峰萧洒走一回》章节)。冯业渡海到达南朝后,被刘宋朝任命为守牧,转辗来到新会(属广州),冯融是冯业之孙,任职罗州(石龙郡)。冯融为儿子向洗家求婚,两家也算门当户对。 洗夫人嫁给冯宝时,具体年龄史未明载,估计此时她当在14岁至16岁。有人认为洗夫人出嫁时为18岁,但我认为可能性不大,因古人认为女子婚龄最佳时间是14至16岁,18岁就是“大龄青年”了,洗家是望族,不可能这么晚再议婚。洗夫人嫁至冯家后,立即成为冯家的顶梁柱。原来冯融、冯宝虽然分别当着罗州刺史、高凉郡太守,但因为他们这个家族是“外来户”,当地土著部落并不买账,政令常常不通,州郡吏治松散。洗夫人嫁过来后,她首先约束洗氏家族带头守法,拥护冯家官府的法令,并劝诫南越百姓遵从礼教制度。由于有洗氏的榜样在先,冯宝在高涼郡的太守官就好当多了,说话也有人听了。冯宝见洗夫人十分能干,还让她参决办理违法案子,如果碰到南越族土著首领有犯法者,即使是洗氏家族中人,也照样严厉惩办不误。从此,冯融、冯宝总算在南粤的高涼地区建立起了正常的统治秩序,再地没人敢蔑视官府的律令了。 智算高州,抚安岭表 梁武帝萧衍晚年,因朝纲废弛,遂发生侯景之乱。侯景原是南梁敌国东魏的司徒、河南大将军、大行台,他占据荆州十四年,与掌控东魏的相国、录尚书事、大行台高欢不睦。梁武帝太清元年(547)高欢病死,侯景叛东魏投向西魏。次年,侯景又叛西魏,兵败后为梁武帝萧衍收留,任命为南豫州牧。侯景既有野心,又系反覆小人,他投南梁不久,因个人欲望未得到满足,遂于太清二年(548)七月谋反,兵锋直指南梁国都建康(南京)。太清三年,建康破,梁武帝被侯景囚于台城饿死,南梁国大乱,在外的大臣们都很气愤,时任西江督护的陈霸先在南海起兵,于梁简文帝大宝元年(550)正月,自始兴郡(属广州)出发讨伐侯景,并于同年七月在赣石与掌控高涼州地方部队的洗夫人会师。梁湘东王(即梁元帝)萧绎承制拜陈霸先为散骑常侍、持节、明威将军、交州刺史、南野县伯。 此前,为讨灭侯景,南梁朝廷驻广州都督萧勃向下属各镇征兵勤王,梁高州刺史李迁仕亦打算伺机谋反,遂称病不发兵,乘机据兵大皋口,并派使者召高凉郡太守冯宝赴会。冯宝见上司呼唤,便打算前往,却为洗夫人制止。 洗夫人对丈夫说:“作为刺史,没有重大公事,不应无缘无故召太守离开治所。我估计李迁仕对梁朝存有异心,一定是想把你诓去,逼你跟着他一同造**。”冯宝不解,问洗夫人:“你怎么知道?”洗夫人说:“李刺史接到朝廷诏书,本应该立即发兵增援台城。然而他却一面对外宣布自己生病,不出兵北上;另一方面则打造兵器、集合军队,这就可疑。然后又来召你去大皋口,你去后,他必然把你扣为人质,要你把我们高凉州的军队交出去。我的想法是,他李迁仕是上司,既有征召之命,不去见他也不好。但你是一郡长官,关系全郡及冯氏家族的安危,不能轻易去赴召,先观察他一下,视形势发展再决定。”冯宝认为此意见很对,遂拖延着出发的日子。 几天后,从高州传来消息,李迁仕果然举旗谋反梁朝,欲分裂国家,他派主将杜平虏率兵一千多人占领军事重地灨石口;杜平虏又在鱼梁筑城据守(《陈书.高祖纪》),俨然形成一割据势力。梁将陈霸先决定先平叛,他派部将周文育前去征讨。洗夫人与丈夫冯宝都是忠于梁朝的,他们对国家陷入混乱形势非常焦虑,希望为国维护稳定,于是商议着如何为朝廷除奸,决定智取高州,驱逐李迁仕。 洗夫人分析了敌我之势,认为杜平虏是高州骁勇能战的唯一大将,但他据兵守灨石口与官军相拒,受到的军事压力也很大,其势已不可能再顾及高州安危。这样,李迁仕在高州也不会有什么作为。她告诉丈夫:“假如要为朝廷解决李迁仕,你就必须带领兵前往高州,这样势必会发生一场战斗;我意可先派使者赴高州,带上你写的一封对李迁仕假装谦卑恭顺的信,并告诉对方说:我是太守,不敢轻离治所;现在派我的夫人前来应召参觐,刺史有什么吩咐,就对我夫人说;然后再送上厚礼。李迁仕接到信和礼品后,必然麻痹自喜,放松戒备。我亲带千余士卒,挑着假贡品,宣言去送礼,就有机会混过高州的城栅,乘机奇袭,定可打破州城。”冯宝见这个计策很完美,便决定照计施。 至期,洗夫人一路吹吹打打,让千余名兵士们假扮挑夫和侍从人员,担着“贡物”来到高州城下。李迁仕早获知消息,便命部下一路放行,全不设防。洗夫人的士兵进城后,立即发动袭击,攻进州衙。愚蠢李迁仕果然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再加上高州本来就不是人口大州,李迁仕驻留城中的兵力较少,洗夫人以顺讨逆,号召力很大,经过一阵厮杀,李迁仕抵抗不住,只得带残兵败将灰溜溜地逃出高州,撤往宁都城去了。洗夫人在高州整顿军马,她打了个丈胜仗,取得了极大的威望,俨然成为高凉地区的领袖。 与此同时,陈霸先派出的大将周文育亦取得了灨口之战的胜利。周文育,字景德,义兴(今江苏宜兴)人,生性勇猛,后投在陈霸先麾下,备受重用。陈霸先起兵讨伐侯景,以周文育和另一部将杜僧明充前部先锋(即突击部队司令),在南野之战中,周文育与叛军部激战时被包围,坐下战马被射死,他步行肉搏,突出重围,然后整顿军马,与杜僧明军联合进攻,取得胜利,被陈霸先提升为州司马。至是,陈霸先又命周文育部攻击李迁仕手下杜平虏占据的灨石、鱼梁一带叛军,一战而胜,杜平虏弃城逃走。陈霸先率部进驻灨口,听说洗夫人在高州取得胜利,很是高兴,遂知会洗夫人,请她到灨口赴会。 洗夫人到了赣州,首次见到了这位未来的陈朝开国皇帝风采,便倾心折服。陈霸先,字兴国,小字法生,吴兴(今浙江吴兴县)长城下若里人,汉太丘长陈寔之后,此人“少俶傥有大志,不治生产。既长,读兵书,多武艺,明达果断,为当时所推服”(据《陈书.高祖纪》)。陈霜先击败李迁仕后,已被梁朝封为长城县侯,授散骑常侍、都督六郡诸军事、军师将军、豫州刺史等官职,其远见卓识及英武气慨震慑了洗夫人,她认为陈霸先决不是一般的尸位素餐官员,而是能成就更大事业的英雄。这次会见,不仅使洗夫人对陈霸先钦佩得五体投地,而迎也奠定了她和她们一家对陈霸先此后在江南建立的陈朝的忠诚。她已见到当时南梁朝气数将尽,故回到高凉州后,便对丈夫冯宝说:“我这次在灨口见到陈霸先都督,发现他确实是个人杰,其胆识不是一般的诸侯镇将可比,他威望高,又非常得人心,必定能够扫灭侯景叛贼,以安梁朝。请夫君在道义和物质上多资助他,协助他安邦定国。”冯宝对夫人的话给予了肯定。 杜迁仕听说骁将杜平虏被击败,又忌惮陈霸先与高凉州洗夫人军会师,于是,他将老弱残兵留在大皋,选拔精锐兵将反攻灨石口周文育军,陈霸先派大将杜僧明助战,先击败杜迁仕水军,杜迁仕全线崩溃,败退新淦,后周文高在陈霸先指挥下,于白口擒获杜迁仕,送南康后处斩,岭南地区的这支反叛势力被彻底扑灭。后来陈霸先自南康率军北上,进入建康,梁敬帝太平二年(555)十月,陈霸先废梁敬帝萧方智,由陈王自立为皇帝,国号陈,当年即改元为永定元年,史称陈武帝。部将周文育以功封寿昌县公,任职到镇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江广衡交诸州军事、江州刺史,于陈朝永定三年(557)为叛将所害,追谥司空。洗夫人与丈夫冯宝顺应大势,为维护国家(江南陈朝疆域)一统,归顺了新建立的陈朝。 不幸的是,洗夫人这时经受了家庭生活上的一场大变故:丈夫冯宝突然病逝了。关于冯宝的卒年,史所未载,但发生在陈武帝永定元年(557)的可能性最大,亦可能再往前推2至3年。又:《陈书.欧阳頠传》载:“(前广州刺史)萧勃死后,岭南扰乱”,朝廷命欧阳頠主政广州。萧勃死时,侯景已平,朝中已是陈霸先掌权,故冯宝亦可能是在梁元帝(即位于552年)至梁敬帝时代(553----557)去世。当欧阳頠被陈霸先授权主政广州时,洗夫人一面抚平丧夫心灵之痛,一面携幼子主持高凉地区政务,维持社会秩序,抚安百越各洞寨百姓,遂使“数州晏然”(见《北史.谯国夫人传》,卷九十一)。陈武帝永定二年(558),洗夫人毅然派遣年仅9岁的儿子冯仆,率领当地的南越族诸首长首领赴丹阳正式朝见陈武帝,陈武帝破格封冯仆为阳春郡太守,这意味着冯家又名正言顺重掌高凉州军政大权,因冯仆年幼,实际上这权力也就是交给了洗夫人来掌管,说明陈霸先很信任和看重洗夫人的才干。 洗夫人没有辜负陈朝的信任,陈朝宣帝(陈顼)太建元年(569),阳山郡公、都督交广十九州军事、广州刺史欧阳纥(前刺史欧阳頠之子)不服从朝廷征调,举兵造**。这欧阳纥字奉圣,曾任黄门侍郎、员外散骑常侍、安远将军、衡州刺史等官职,袭封阳山郡公,又进号轻车将军,此时他已在广州任职十多年,威惠显于百越。此次欧阳纥造**,《陈书.欧阳纥传》披露有两个原因:一是“上流蕃镇并多怀貮”;二是“高宗(宣帝陈顼)以(欧阳)纥久在南服,颇疑之”。陈宣帝征调他任左卫将军,“纥惧,未欲就征,其部下多劝之反”。(《陈书》卷九) 由于阳春郡是个大郡,欧阳纥自然要拉拢冯家所控制的阳春郡一起造**,他以欺骗方法,将年轻的冯仆召至州治南海城,许以好处,欲引诱冯仆举郡造**。冯仆大惊,只能托言自己年幼,郡治大权不在自己手里,要回去与母亲商议。但欧阳纥不肯放他回去,一定要逼他表态。无法脱身的冯仆,无奈只好暗中派人回去禀告母亲洗夫人。洗夫人自从与陈霸先在灨口会盟之后,对陈氏家族及他们所建的陈朝一直是心钦诚服奉行臣藩之礼的,怎肯做此背叛之事?她命使者赶往南海告诉冯仆:“我们冯家对陈朝忠贞不二,到如今已历两代了,我不能因为你被叛臣扣留而负了国家,你也要保持气节,忠于陈朝,即使牺牲也不能失节。”洗夫人担心叛军来进攻,于是连忙调兵守住边境重要关卡,保护高凉州郡安全。 得知欧阳纥造**消息的陈宣帝,派仪同、邵陵郡公章昭达督诸前往征讨。章昭达,字伯通,吴兴郡武康县人,是陈朝名将。当时欧阳纥造**后,正全力发兵进攻衡州。哪知章昭达却不去从正面救衡州,而是抄叛军后路,突然悄悄地抵达叛军后方始兴郡,欧阳纥顿时慌了手脚,欲从水路阻遏章昭达军的进攻。章昭达凭借占据上流优势,让水军军人潜伏水中打破叛军于水闸中所设的防守竹笼,然后以大舰船冲击敌阵,叛军大败,连正在军中指挥的欧阳纥也一战擒获,后来执送京师被斩。章昭达以功进位司空、车骑大将军。欧阳纥部失败后,冯仆也获释,朝廷因冯家守土有功,封冯仆为信都侯、平越中郎将,转任石龙郡太守;陈宣帝又专门派使者持节册封洗夫人为高凉郡太夫人,赐绣幰油络驷马安车一乘,给鼓吹(礼仪小乐队)一部,并麾幢旌节,礼仪上享受刺史(相当于清代巡抚)待遇。 后主陈叔宝至德年间(583----586),冯仆因病逝世,子冯魂、冯喧、冯盎奉祖母洗夫人承业,继续为国守护南疆,抚安粤海。 大义灭亲,弃“陈”拥“隋” 陈朝的最后一个皇帝陈叔宝,史称陈后主,在历代荒唐帝王中,也算是一个“活宝”之一,他是陈武帝的侄孙、陈宣帝长子。太建十四年(582)宣帝陈顼病死,他即位,次年改元为祯明。《陈书》卷六“陈叔宝传”中引唐侍中、魏国公魏征对他的评价,称陈后主“生深宫之中,长妇人之手,既属邦国珍瘁,不知稼穑艰难”,“后稍安集,复扇淫侈之风”,“宾礼诸公,唯寄情于文酒;眤近群小,皆委之以衡轴。谋谟所及,遂无骨鲠之臣;权要所在,莫匪侵渔之吏。政刑日紊,尸素盈朝,躭荒为长夜之饮,嬖宠同艳妻之孽,危亡弗恤,上下相蒙,众叛亲离,临机不寤”,云云。如此君主,怎不亡国?陈后主祯明二年(588)十月,建都长安的隋文帝杨坚(隋时开皇八年)起兵五十一万八千,命晋王杨广及秦王杨俊、清河公杨素统率,大举伐陈,进行统一之战。腐败的陈朝几乎无抵抗之力,次年春月,隋军破陈朝国都建康城,俘陈后主,送往长安,隋文帝贬其为长城公,陈朝亡。隋朝统一中国,结束自公元291年西晋“八王之乱”以来的国家战乱、分裂长达308年的局面。 当隋军大举渡江进攻陈朝之际,陈朝战事不利的消息很快便传到岭南,岭南各郡决心忠于陈朝,打算抵抗隋朝势力,保境自治。鉴于洗夫人在南粤的威望,数郡共同推奉洗夫人为盟主,为资号召,大家还尊她为“圣母”,以加强权威。与此同时,原陈朝豫章太守徐璒带兵从豫章南撤至南康郡(治赣县),以阻止隋军南下。 隋文帝为收抚南粤诸州郡,他既以军事方法、也用和平的方法两手来解决来岭南各州的归附问题,一方面派他的江州总管韦洸率二万步骑自九江南下豫章(南昌),往岭南而来。另一方面,隋朝知道洗夫人在岭威信很高,便诀定以和平方法促她归附,争取获得她的支持。当时节制下江南诸军的隋军主帅杨广(即后来的隋炀帝)亲自主持此“统战”工作,他“遣陈叔宝遗(洗)夫人书,谕以国亡,使之归隋”。(见《资治通鉴.隋纪一.文帝开皇九年》)为了向洗夫人证明陈朝确已灭亡,杨广又命送信使者带上从陈朝宫中缴获的一件宝物扶南犀杖为凭信,连同缴获的陈朝兵符,一并送给洗夫人验证。原来,这根出自扶南国的犀杖是洗夫当年人归附陈朝时贡献的重要器物(可能是献给陈武帝的,但史未明载),陈朝作为国宝收藏在深宫,现在落在隋军手中变成战利品,足见陈朝已归灭亡。洗夫人接到这根国宝级的扶南犀杖,再加上祯明帝“陈活宝”的亲笔信,她知已回天乏力,只能面对现实。想起昔年在灨口与英武的陈霸先会晤的情景,她对自己一向倾情输忠的陈朝逝去,不免伤感,禁不住勾起对故主的怀恋。现在怎么办呢?她虽是陈朝的臣子,但祯明帝已降隋,又来信命南粤归顺新朝,这于情于理都不能抗拒;但毕竟逝去的陈朝,亦是自己曾经为之付出过心血的,这么多年来为陈朝守护南粤,岂能没一点感情?为此她召集首领,对已亡的陈朝,举行了一个规模很大隆重的纪念暨告别仪式,史称:“夫人集首领数千人,尽日恸哭”,(《北史.谯国夫人传》,卷九十一)算是对已故的陈武帝、陈宣帝等作一交代,足见洗夫人有情有义。但她并不沉溺于对陈朝的愚忠,不做分裂国家、为腐败朝廷殉葬的蠢事,而是以维护国家统一大业为重,毅然举义,投向新朝,臣服大隋。仪式过后,她便立即派出长孙冯魂带领高凉州重要官员前去迎接隋朝前来抚安的大臣韦洸。 韦洸,字世穆,隋将,有才干,在伐陈之役中任行军总管。隋兵定建康后,官拜江州总管,他奉杨坚、杨广父子命,率军二万攻陷九江,再南下豫章。陈朝的豫章太守徐璒不肯投降,他想依恃岭南各州退守南康进行抗拒。韦洸便命部下开府吕昂、长史冯世基率军进攻南康,徐璒用伪降计,夜间率二千兵偷袭吕昂营,吕昂与冯世基合击,擒获徐璒,岭南大门由此洞开。但韦洸对南粤各州情况不明,故军马开至岭南门口,却逡巡不敢向前,不知先取何州为好。此时,恰好冯魂奉祖母洗夫人命,前来迎奉韦洸,韦洸大喜,随洗夫人祖孙入岭南,一路畅通无阻,进至广州,又说服陈朝的渝州都督王猛投降,岭表皆定。韦洸把这个消息报告了朝廷,隋文帝杨坚给韦洸发来贺信,称“公鸿勋大业,名高望重,率将戎旅,抚慰彼方,风行电扫,咸应稽服。若使干戈不用,兆庶获安,方副朕怀,是公之力”。(见《隋书.韦洸传》,卷四十七)《隋书.高祖纪下》卷二亦载:“(开皇十年)八月壬申,遣柱国、襄阳郡公(按:此二职爵是韦洸死后追赠的)韦洸,上开府、东莱郡公王景,并持节巡抚岭南,百越皆服”。韦洸因连下二十四州之功,被封拜为广州总管。 对洗夫人带头归顺新朝的功劳,隋文帝亦进行了褒奖,隋朝晋升冯魂为仪同三司的职级,正式册封洗夫人为宋康郡夫人。 但粤事并未根本解决。开皇十年(590)冬十一月,番禺发生南越俚獠酋长王仲宣称兵造**之事。关于这次造**的政治起因,史书记载不详,估计是有忠于陈朝的旧官吏挑动(据《资治通鉴》载:开皇九年,原衡州司马任瓌鼓动原陈朝任命的都督王勇据岭南造**,寻找一个陈氏子孙立为皇帝;为王勇所拒,任瓌只好弃官而去),认为隋军总管韦洸在广州兵力不强,欲据州城与隋朝叫板,搞成割据势力。他们打的是恢复陈朝旗号,因此,短时期内,便获许多南越族首领的响应,各路村寨酋长、洞蛮势力聚集去来,合力进攻广州,竟然在战斗中射死韦洸,使叛军力量大张。隋文帝一面让韦洸副手慕容三代理藏检校广州道行军事,一面下诏给事中裴矩,命他速去巡抚岭南。裴矩行至南康,集合各路散兵约三千人,正逢王仲宣派偏将周师举带兵攻击东衡州(始兴),裴矩会同大将鹿愿迎战,“贼立九珊,屯大庾岭,共为声援。(裴)矩进击破之,贼惧,释东衡州,据长原岭。又击破之,遂斩(周)师举,进军自南海(郡)援广州”。(据《隋书.裴矩传》卷六十七) 自归顺隋朝后,洗夫人忠诚为国,毫无疑虑,故一听说王仲宣在番禺谋反,立即奋起平叛,指派孙子冯喧发兵去救援广州的丰洸。不料,王仲宣部下有位将领陈佛智,一向与冯喧为知心朋友,现在要兵戎相见,冯喧不忍,军行至半途,便停下逗留不进。消息传回,坐镇高州的洗夫人大为震怒,她立即派使者赶至军前,将冯喧逮捕,押回高州,关入大狱。嗣后又派另一孙子冯盎带兵征讨陈佛智,经过血战,高州兵大胜,陈佛智被杀死,叛军势力大受挫折。洗夫人下令乘胜前进,推进至南海,与鹿愿部会合。洗夫人带来的高州军马,与坚守广州危城的慕容三藏部内外夹击王仲宣叛军,经过一阵苦战,王仲宣彻底败亡,部下全面溃散,广州获得保全,岭南叛军势力被肃清。 洗夫人在平叛战役中,不仅实际指挥着高凉州大军,而且还亲自到前线参战。战后,她又随朝廷派来的巡抚官裴矩,逐次巡阅各州郡,宣命岭南百越酋长、首领来参谒裴矩,其中就有苍梧首领陈坦、冈州首领冯岑翁、梁化酋长邓马头、藤州酋长李光略、罗州酋首庞靖等二十多州的当地民族界头面人物和地方武装头目,他们在洗夫人感化下,都表示拥护隋朝。裴矩与洗夫人对他们进行一番教育和抚慰后,仍派他们回去,安心统管所在部落。岭表大定,隋文帝大喜,对臣下称:“韦洸将二万兵,不能早度岭。朕每患其兵少。裴矩以三千敝(疲)卒,径至南康。有臣若此,朕亦何忧!”(见《隋书.裴矩传》,卷六十七)为此,隋文帝擢升裴矩为开府、民部侍郎(属户部),赐爵闻喜县公,赉物二千段。 洗夫人和孙辈立下如此奇勋,自然获得朝廷隆恩诰封。洗夫人被册封为谯国夫人,开谯国夫人幕府,置长史以下官属,官给印章,听发部落、六州兵马,若有机急,可便宜行事;独孤皇后更赐洗夫人首饰及宴(礼)服一套。洗夫人已故的丈夫冯宝,追赠为谯国公、广州总管。孙子冯盎讨伐陈佛智有功,隋文帝拜他为高州刺史。由于洗夫人忠诚于朝,又有平叛之功,特此赦免冯暄逗留不进之罪,破格拜为罗州刺史。获得巨大荣耀后洗夫人,专门在家中建了一座荣誉库,将隋文帝和皇后赏赐的御物宝器,恭恭敬敬地盛在金盒中,陈列于要处;另将南梁、陈朝皇帝赏赐的物品,分别收藏在库,每逢重大节庆佳期,洗夫人都将打开库藏赡观,或拿出来在客厅中陈列,供子孙和来客赏观,对孩子们进行感恩、爱国教育。她对孩子们说:“我家所以能为三代中原皇家服务并得到信任,惟一的就是用一颗忠顺的心,维护国家一统。这些财物就是朝廷给我家的回报。你们都要时时刻刻牢记着,为中原天子尽到做臣子的忠心。” 洗夫人尽忠朝廷,并无原则地一味俯顺,凡遇朝廷派来的汉官有不法之事,她也敢于进行揭露、抗争。隋朝派出的番州总管赵讷有严重贪虐腐败行为,使俚、獠等少数民族兄弟受害而被迫大量逃亡。洗夫人闻知,亲自领导了对赵讷的调查,拿到证据后,她写成详细奏章,命长史(谯国夫人府的秘书长)张融送达朝廷,并提出对番州“维稳”事件的处理建议。隋文帝接到洗夫人上奏的报告,立刻派人赴番州进行调查,获得赵讷搞腐败的证据,坚决将其绳之以法。为卫护南粤,朝廷降敕委任洗夫人为“维稳”大使以处理善事宜。于是,洗夫人便将诏书张贴于车上,自称使者,跑了十多个州,向各俚、獠首领酋长宣读朝廷惩办赵讷的旨意,要逃亡在外的各族百姓安心归顺。 “番州维稳”不仅惩办了贪官,也安抚了南粤的民心,洗夫人以自己的巨大威望,和她对中原朝廷的忠心,维护了南粤的国土安定,维护了国家的统一,加加了汉族与各少数民族的融化,加快了南粤地区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步伐,谱写了一曲民族团结的赞歌。为此,隋文帝又将临振县一千五百户食邑加赐给洗夫人,其已故儿子冯仆被追赠为崖州(海南岛)总管、平原郡公。 仁寿初年(601),一代女杰洗夫人病逝于高州,隋文帝追谥她为诚敬夫人。她在中原或江南改朝换代后,不为曾经效忠过的、因腐败而灭亡的前朝搞愚忠,更不因愚忠而搞分裂国家,而是始终以维护国家的统一大局为重,这种超越个人感情的壮举是伟大的,所以,洗夫人尽管“弃梁奉陈”、“朝陈暮隋”,但却为历代史家所赞美,无人非议她,她的行为对今天的“海外”人士,也仍有很现实的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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