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村边,有一片半抱着村庄的树林,村里的人都叫这块树林作林带。是当年生产队组织村民种下的一片树林,作为弥补村里漏掉的风水兼福利收入的风水林和经济林。 林带种着粗、嫩两种树皮的“碎叶桉”,这两种碎叶桉除了枝干不同,叶子的外形和味道都是一样的,都有着樟脑刺鼻的气味。这树的干很直,长出向上的冲天之势和利索之貌。耿直的树干也在细枝末节上透出轻摆的温柔,仿佛在扫除天上的白云,又如大家手笔在浩瀚的空中肆意挥毫。嫩皮的表层丰腴光滑,树身凉爽,夏天的时候,我们常常抱着树,如树上的那只油蛤,身体大面积地贴着树身,全身上下、通体透凉;粗皮的皮厚肉薄,外表粗糙,表皮的纹缝里往往有一道松脆的泥路,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捏开来看,里面藏着一群忙碌得无暇声色的蚂蚁。我们不愿接近它,因为一抱住它,四肢就发痒。要是取鸟窝,这树是最易爬的,没几下就从树梢上取下一个鸟窝。 我们会认知事物的时候,林带已枝连叶接、绿荫丛丛。绿荫下面还长着诸如“鬼灯笼”、海芋、鸡屎藤此类的野树、野草,还堆满了稻草堆,像起伏的丘陵,一山傍着一山,使郁郁葱葱的林带更加有分量和浓密。农闲时,总有几头牛安然祥和地吃着草或在树根下揩痒;母鸡也带着一群唧唧叫的雏鸡在翻爬着土层,吃力地叼啄着蛆虫。有些母鸡还躲隐在草堆里下蛋。经常有人取草时惊喜地抱回一包光滑的鸡蛋,所以小孩子像林带里的野猫似的在草堆串来串去,拔着稻草寻找鸡蛋,其实更多的时候找到的是一捆一捆的草菇。 六月和十月收割时,主要劳动力下田“理外”,剩下老人、小孩在村“理内”。林带在晒谷场旁边。早上日头还没开把谷摊晒好,然后老老少少就钻进林带里面避暑,只剩下晒谷场周围的稻草人安分地站着。每隔一段时间就出来用脚耕一下稻谷。倘若有鸡偷谷吃,在林带里面就会飞出一块石头,只见鸡飞,不见人来。早上带来的粥,挂在树枝上,这盆粥一直供我们吃到下午收谷,所以一天下来都不用出去。在林带里可以享受到一地浓荫,还可以图个安静——一种只有蝉声连贯的安静。老人在里面一边哼着歌,一边用篾青编菜篮子、猪笼、畚箕,用稻草织着软扫把;小孩在捉迷藏、玩当兵捉贼的游戏。如果那家小狗记很久还没出来耕谷,那也不是偷懒,肯定是在里面倚树睡着了。 秋风起、衰翠落。片片细碎的叶子从天上飘落在草堆上,散晒谷场上。有时候树上会掉下一条枯枝,或者一个草窝,里面包着鸟蛋或雏鸟。一群孩儿在晒谷场欢呼雀跃地祈盼天上掉下来的惊喜。一旦树上掉下什么,就一个箭步冲上前,那怕捡到一条干枝,也比拣到什么还要激动,拖着要回家领功。平时就拣些小柴回家当草烧,为家尽点绵薄之力。 1979年,我家建房子。把原来的祖屋拆旧换新。我们一家人借住别人的屋子,其它牲口都安顿好了,只有一头老母猪没有着落,把它放出去,它拖着肚子一个劲地往林带里赶。没过多久,房子建好了,老母猪也带着十八头绵绵软软的小猪浩浩荡荡从林带一摆一摆地走回来。那是猪喝豆浆人喝水的年头,猪是命根、是银行。邻里说我家双喜哩!我们一家人对林带的感动不亚于对十八头乳猪的激动。多么神奇的林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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